在他到了美国并且获得成功之后,拉赫玛尼诺夫的生活方式得以确定。他会在美国或是国外开音乐会,夏天在瑞士进行创作。在日常生活中,他是一位热情的朋友,与他在舞台上庄重威严大相径庭。但是当他在进行创作的时候,他就变得冷淡起来。他的嫂子索菲·萨丁曾经说起过他的作息时间:八点起床,吃早饭,看报纸,然后练琴两小时,都是音阶和其他的手指练习。下午两点,他口授信件,和他的秘书一起处理事务。午饭之后他会小睡一会儿,然后再练琴两小时。余下的时间是留给他自己和他的家人的。“但是如果拉赫玛尼诺夫正在进行创作,那么这个作息时间会彻底改变。他的练习不会超过一个半小时,并且会避开所有的人。在这样的时期,我们只能在吃饭的时间看到他,但是即便他在饭桌前和我们座在一起,他也像不在一样。他显然根本没有听我们的谈话,只是机械地吃着放在他眼前的食物。饭后他会再次迅速消失。我们都知道不能询问他正在创作什么,进展如何。在那时,作为作曲家的拉赫玛尼诺夫在状态上与作为钢琴家和男人的拉赫玛尼诺夫判若两人。”他是一个十足的俄罗斯人,从未掌握英语。二十五年的美国生活,他好像只看过一本英文书:辛克莱·刘易斯的《大街》。他读了很多的莎士比亚,俄译本。他的朋友大多数都是俄罗斯人。他很少接受采访,对于公开露面没有丝毫的兴趣。在他去世前的几个月他才成为美国公民。
在他的职业生活中,他一丝不苟、很少休息,他的习惯被时钟操纵,并且希望所有其他的人也跟着他转。日程要维持下去,除了计划之外还有什么呢?有一次他上午十一点钟到音乐学院排练,斯托科夫斯基正在排练一首柴科夫斯基的交响曲。十一点过去了,拉赫玛尼诺夫等了三分钟之后,走到钢琴前坐了下来,弹了几个闷雷般的和弦。“这儿有钢琴,”他对斯托科夫斯基说:“我来了,而且也已经十一点了。我们排练吧。”
这种需求本应该使他能够随心所欲地举办音乐会,但是他认为自己首先是作曲家,他拒绝了许多邀请。1930年代中期,他将他的演出数量减少至每个音乐季四十或四十五场。但是到了三十年代末,音乐会的数量又返回到六十场左右。他和霍夫曼是在那个时代的两位酬劳最高的钢琴家。在美国大萧条最严重的时期,如果一个人每年能赚到三千美金就会得到全家人的祝贺,那时候在一流餐厅吃五道菜只用1.25美元就够了,而拉赫玛尼诺夫大概一年能赚到135,000美元。
他从不在广播中露面,他正式的理由是广播“不能够准确地传达出好的音乐。”同样,“听众听音乐的时候太舒服了……要想欣赏好的音乐,听者必须思维活跃,在情绪上能够善于接纳。如果一个人坐在家里,脚放搭在椅子上是不可能这样的。”而最重要的是:“一位艺术家的表演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他的观众,我无法想象演奏的时候空无一人。”他经常被邀请在电台中演出,并且开出天价,但是他到死也没有答应过。他与纽约爱乐乐团的合同指定他不演奏星期天广播放送的日场。拉赫玛尼诺夫觉得没有听众的刺激他就不能达到最佳状态。在他去世前一年,他对他的朋友阿尔弗雷德·斯万说,他“像是一个年老的女服务员。她皮包骨头筋疲力尽,但是让人非常强烈地想去大街上散步,尽管在过去的岁月中她每天晚上都去。”他需要他的观众,他一直演奏到患癌症之前,此时离他去世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他于1943年2月17日在诺克斯维尔举办了他最后一场音乐会,那时他生病了,并且取消了旅行演出中其余的音乐会,1943年3月28日,他去世于贝弗利。
所幸的是拉赫玛尼诺夫录制了很多唱片,包括像舒曼的《狂欢节》和肖邦的《降B小调奏鸣曲》这样的大型作品。人们疑惑他是怎样接受了没有观众的演奏,独自一人演奏录制了唱片。他首先于1919年为爱迪生录了音,制作了几张唱片。然后他于1924年来到了胜利公司。直到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他还打算将他的一系列音乐会制成唱片,但是被拒绝。这种损失是后人的损失。1970年代,胜利公司发行了五套拉赫玛尼诺夫录制的所有作品的唱片,其中包括爱迪生的录音和少数他不曾允许发行的作品。他对于录音有些保留意见,他曾经对朋友说:录制唱片的时候我非常紧张,我问过的所有的人都说紧张。当试录完成之后,我知道我可以听到重放,然后一切正常。但是当进行到最后的录音阶段时,我意识到这将会作为商品,于是我变得不安,手指开始紧张。我对舒曼的《狂欢节》非常满意,录制过程非常顺利。今天我录了肖邦的《降B小调奏鸣曲》,但是我不知道它会是个什么样子,明天我会听到试录。如果不够好的话,我会放弃它重新录制。你知道我是多么严格地对待我自己和我的作品,但是我想告诉你,我发现了一些以前的唱片,演奏得非常好,没有一个疙瘩。这些是约翰·施特劳斯、格鲁克的作品,它们很好。
拉赫玛尼诺夫所说的格鲁克指的是斯干巴蒂改编的歌剧《奥菲欧》中的《旋律》,录制于1925年;施特劳斯指的是陶西格改编的《“人生一世”圆舞曲》,录制于1927年。在施特劳斯的圆舞曲被改编成钢琴作品并录音的历史上,录制的作品数量巨大,由许多非常伟大的演奏家演奏,但是只有约瑟夫·列文涅演奏的施特劳斯-舒尔茨-艾弗勒的《蓝色多瑙河》能与拉赫玛尼诺夫演奏的陶西格改编版相媲美。拉赫玛尼诺夫令人难以置信地把这部难度极大的作品的每一个音符都牢牢地控制住。必须记住的是,直到1940年代魔术般的磁带开始使用之前,没有任何方法来修改录音,如果演奏者不喜欢某次录音,他就不得不重新再来一次。因为没有那种电子的剪辑手段,所以78转唱片比起现代的录音来说都更忠实地反映出艺术家真实的演奏。在拉赫玛尼诺夫的施特劳斯-陶西格的录音中呈现出了完美的技巧和音乐。顺便提一下,在这个版本的录音中,拉赫玛尼诺夫演奏的第一面唱片是一次录制好的,也就是说拉赫玛尼诺夫坐在钢琴前面演奏了一次,听完这次试录之后认为是完美的。没有剪辑,没有录音师从中渔利——除了纯洁完美之外没有任何东西,没有掺假的拉赫玛尼诺夫的演奏如次壮阔。第二面经过了三次录音。他去世的时候,胜利公司的“冷藏柜”中留下了一些他未获批准的录音,其中有李斯特的《西班牙狂想曲》,但是拷贝从未被找到。据胜利公司说,为了支援战争,所有的金属主盘都被融化交给**,其中就包括那首《西班牙狂想曲》。
对于拉赫玛尼诺夫的去世,没有人比霍夫曼更加悲伤,1945年他写下了一篇颂词:“拉赫玛尼诺夫是用钢铁和黄金制成的。钢铁是他的手臂,黄金是他的心。想到他的神圣庄严我就无法抑制住眼中的泪水,因为我不仅仅因为他是一位至高无上的艺术家而钦佩他,而且我还因为他作为一个人而热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