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伯特鳟鱼五重奏(DECCA,1998年)
Takács重奏团演奏
西方古典音乐里,最难以理解的并不是交响曲,而是室内乐里的重奏。为什么呢?交响曲虽然复杂,但参与的乐器多,声势大,层次分明,容易产生激动人心的力量,什么是主题,什么是变奏,也比较容易识别和把握。室内乐重奏则不然。参与的乐器不多,音色当然也缺乏变化,显得单调。假如你在聆听的过程中间干些其他事情,那简直就是白白浪费电,听到的只能如《社戏》里那位老旦的演唱,咿咿呀呀,让人昏昏欲睡。

原本以为这是自己道行欠深,直到前天在冷摊上购得《音乐门铃——辛丰年乐话》,才知道这位道行极深的老乐迷也持这样的观点。缘于此,虽然买过不少重奏的唱片,但我很少——用鲁迅的话说就是“或者竟不”——听重奏的。
上小学的时候,音乐老师总根据教科书上的内容,让我们听很多古典音乐,我最讨厌这些。书上画的舒伯特戴眼镜,不好看,我索性就给他涂涂黑,看起来像戴墨镜的黑老大。他旁边还画着几条鱼,我嫌不够活泼,给它们加上几根须,添上鳞片,嘿嘿,一个学期下来,整本音乐书都让我做了漫画练习了。 不过我也有所得,就是明白了舒伯特之所以要跟鱼儿画在一起,是因为他写过歌曲《鳟鱼》。
舒伯特的五重奏正是根据他先前创作的歌曲改编的。五重奏就是两把小提琴、一把中提琴、一把大提琴再加上低音提琴,正好五件弦乐器,再加上钢琴。一般说来,重奏是不加标题的,重奏虽然也是按照奏鸣曲式写的,但是因为无标题,又不一定有很明确的创作背景,所以显得很抽象,很纯粹,因此也更难懂。我试着从英文的唱片说明上找些蛛丝马迹,不料竟读到一段饶有趣味的文字。说有幅画画着正在创作的舒伯特,只见他乐思飞扬,奋笔疾书,似乎一部大作即将问世,可他四周杳无人迹,只有钢琴底下趴着的一条狗,脸上带着同情的表情,独自做他的听众……
这位歌曲之王的情况或不至于如此窘迫。1819年秋天,22岁的舒伯特同歌唱家约翰·迈克·沃戈到维也纳西面的斯提度假,在那里遇上老同学斯达德勒,后者又将他引荐给当地的音乐资助人兼业余大提琴家鲍姆嘉德纳,拉来的生意就是为其创作一首五重奏,而且规定其中的乐章必须是根据歌曲《鳟鱼》而写的变奏。这首歌曲本是舒伯特两年前在维也纳所作,歌词大意讲诗人看见河岸上渔夫在钓一条鳟鱼,河水清澈,鳟鱼巧妙地躲过了诱饵,可是渔夫迫不及待地搅浑水,鳟鱼最终上了钩。我觉得“钓鱼”、“搅浑水”、“上钩”这些意象太有趣了,嘻嘻,这些不是每时每刻都在我们身边发生着吗?
对乐曲的理解虽不必拘泥于歌词,但它能为我们提供一些帮助。总体来说这首曲子是饱含生气和趣味的。五个乐章都很活泼,第一乐章弦乐就像粼粼水波,钢琴声则如灵动的小鳟鱼。第二乐章相对恬静,第三乐章则带有戏剧性,扣人心弦,大概在作曲家头脑中,鳟鱼正和渔夫紧张地较量着呢。第四乐章《主题和变奏(小行板)》根据歌曲原来的曲调写成,是全曲中最为著名的一段。当年听的是女声合唱,后来还曾听过Baker的女高音独唱和李斯特用钢琴改编的版本。反正只要这个旋律一出来,听者就知道是“鳟鱼”来了。重奏里能像这样常驻人心的旋律并不是很多。